1
须弥城一个宁静的雨夜里,大书记官艾尔海森的宅邸忽然被有些失控的力度撞开了门。
周身漂浮着隐约酒气的卡维换了鞋,径直走到了客厅里的桌案前,将手中握着的一张设计稿揉皱,丢进废纸篓里。
艾尔海森为突如其来的噪音挑了挑眉,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没有抬头,语气平稳地询问他有些脚步不稳的室友:“又被委托人的要求折磨哭了?”
“怎么可能。”卡维回过身,想要去沙发上休息,但见到艾尔海森正占据着他想要的单人沙发相邻的位置,烦躁的情绪驱动着他就近拉开椅子,趴在案桌前,又把脸埋在臂弯里,背后垂下的披风像是鸟类耷拉着的翅膀。深呼吸了几次后,卡维声音闷闷地回答,“这种事……我习惯了。”
卡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又趴了一会儿,直到沉闷的雨季潮气从他的身上散去,才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无神地看向玻璃窗外。澄澈玻璃倒映的珊瑚色眼瞳之中只有干涩的疲惫。
“从见到那两个委托人开始,就可以预测到结局了。你还是对他们抱持了太多的善意。”
卡维沉默着,没有反驳艾尔海森的意愿,这是他情绪低沉到极点的表现。只要不违背原则,卡维不是会倨傲地挑选雇主的类型,因而即便时间倒转,卡维大概也不会做出拒绝委托的决定。
但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艾尔海森并不是在落井下石,因为他确实给过自己劝告。
几天前,当卡维还在为这次的委托熬夜画图时,艾尔海森偶然到他的房间取书。路过他身后,艾尔海森对着割裂感十足的几份设计稿看了几个来回,皱起眉问道:“这对夫妻之间都没有沟通过对未来的安排吗?”
“你看出来了?唉,我还以为这种事业爱情美满的家庭乔迁新居,应该是令人感到轻松愉快的事呢。”卡维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艾尔海森,他已经在桌子前面为这次的委托发愁了很久。
“这家人拥有很广的人脉,平时会有许多重要的客人来访,但在和夫妻二人分别交谈后,我才意识到他们的需求不一致——一个享受现有的生活模式带来的收益,想要继续发展事业,另一个则已经对过去的社交感到饱和与疲倦,想要多享受私人空间和生活了。”
“人生追求不同,走向分离是早晚的事。尤其是……这对夫妻双方都是各自有所成就的类型吗?”
“是啊,双方的意愿都很强烈,我不认为其中有一方会主动作出退让。”
“那这桩委托搁置的概率可相当高,我劝你别太过投入,及时止损吧。”
卡维白了艾尔海森一眼,又在设计稿上涂涂画画,填上了装饰性的几笔,家具与背景墙的花纹虽未具现,却已然从深浅之中达成了视觉上的平衡。
“所以说你这种人学不了建筑啊,妙论派讲究的就是美学和实用性的结合,努力解决需求矛盾才是这门学科的精髓,不懂的人永别了。”
“我确实不理解你执着于在不必要的审美上浪费时间,或是硬要将两个矛盾的需求凑在一起的行为。在我看来,不合理的要求应该尽早放弃。”艾尔海森找到了他想要的书,没有再等候卡维的回答,转身离开。
然而就如他们之间的几乎每一次意见相左,无论卡维付诸了怎样的努力,事实总是站在艾尔海森那一边。
艺术与美学的价值是模糊的,当他们急需证明自己正确性与合理性的时候,绵软的艺术往往只是嘲讽对方的垫脚石。
攻讦彼此的审美,贬低设计的价值,因而丝毫不顾按照要求经手了这一切的卡维正地站在一旁,目睹着他们连同着过往的美好期待,狂躁地撕毁他在倾听了那些愿望后亲手绘制的理想蓝图。
在这场破坏和平与美丽的战争中,没有任何人是得利者。他们只是集齐了上演一幕悲剧的诸多要素,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而已。
◈
卡维站起身来,揉了揉以浅红眼影粉饰的眼周,搓出了黑眼圈淡青色的影子来。指节从桌子边缘滑下的同时,一点肤色的粉迹沾到了深色的家具上,卡维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片污迹擦去。
“再说一遍艾尔海森,我对我的委托人没有任何不满,我只是……为他们感到难过。”
是啊,根据工作完成的部分,我得到的委托金一分没有少,设计费他们也已付清。我并不为自己的事情而感到难过。
卡维在心里安慰自己,却感到胸口堵得压抑。室内装修本是为了家庭的和睦及生活的愉悦,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纸面上的分歧走向现实的决裂,最终招致美好的破碎与分离,这种落差,换作任何设计师都会感到低沉。
“他们应该在结婚前就考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对重要的分歧后知后觉,又将自己的火气发到无辜的设计师身上。”
这不是你的错。艾尔海森在心里补充,但是习惯作祟,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知道卡维并非是在寻求安慰,想要从这一幕悲剧中抹除自己责任的性格——矛盾存在于这对夫妻之间,装修设计仅仅是诱导他们看清分歧的导火索,这件事本来就与卡维无关。
所以,事实就像卡维自己陈述的那样,他只是在为雇主而感到难过罢了。
“去休息吧,你已经很久没合眼了。”
最终,艾尔海森给出了一贯的理性建议,并率先收拾好手边的书堆,起身关掉了客厅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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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认识卡维的人,都会说他对旁人情绪很敏感,颇具眼力。这毫无疑问是句中肯的评价,但他们往往难以猜中,卡维的这份敏锐并非是完全与生俱来。
房子作为长期的栖居之地,不仅是生存的容身之所,更是一种人生规划的体现。
群居者如大巴扎的人们,不设门槛,不设高墙,为的就是欢迎邻里的走访,将一栋栋小屋装饰成统一的风格,营造出日常氛围的街景。
独立者如艾尔海森,在自家的房子里有不止一处的藏书空间,却没有留出其他人的生存空间,唯一的客房也是在卡维进住之后由一间收藏品室改的。
短居者如到须弥经商,却无比思念故乡的商人。虽然富裕到足够用摩拉铺满房子的所有墙壁,却要求卡维在设计时尽可能从简,尽量做到少有烟火气息,以免在赚足余生所需,返回故乡时,对处处存在的生活痕迹感到不舍。
因而,一份最优秀的设计,并不是一味地将美丽的事物堆砌其中,而是辨明对方真正的需求,依次将诸多需求与限制因素按照重要性排序,并进行取舍。
很不幸,遇到许多认不清自己真实需求的雇主,这份压力就来到了身为设计师的卡维头上。
◈
“为了搞明白他这几个房间准备怎么分配,我听他讲了三小时人生理想。”第一次接私人委托的卡维回到他和艾尔海森的合租处,站在玄关处换鞋,双眼涣散地说道。
素来注重仪容的设计师此刻发型凌乱,后脑勺两个平行排列的一字发卡早已歪斜,也没能夹住乱窜的碎发,足以见得卡维经历了多久的苦思冥想,学建筑又是多么令人头秃。
“爱说话的雇主,比想法很多却藏着掖着,到最后又挑挑拣拣的类型好上不少。”当时正与卡维合作项目的艾尔海森敲了敲自己的耳机,“不过,我也受不了太聒噪的。”
“比想法多的类型要好?怎么可能!他的理想丰满了,却根本不顾现实的毒打——那栋屋子的承重墙结构有限制,住所除了客厅最多拆出三个隔间,他完全没留厕所!”卡维崩溃地说。
艾尔海森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合上正在看的书,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么,当你指出这一点的时候,对方放弃了哪一项?”
“哪有那么容易选出来啊,他说要回去再思考一阵。如果这周内他不联系我,这单就算吹了。”卡维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紧挨着艾尔海森的位置,摘下了外出时佩戴的沉重耳环,卸下负担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好。
因为有限,所以才必须进行分配,任何资源都是如此。如果说时间是心理层面上令人感到最为匮乏的部分,那么房屋大概就是诸多限制的客观具现——无论意愿再怎么强烈,房屋也不会在正常情况下被多挤出一平米。
在既定的空间内如何容纳最多的愿望,这是室内装潢永远无法避开的课题之一。而有取舍就会有遗憾,真正具有资本尽数囊括的人寥寥无几。
卡维向后仰躺,在沙发的靠背上侧过头,看着他那位事事处变不惊的室友,忽而好奇地凑过来:“我说艾尔海森,以最常见的状况举例吧——事业,爱情,家庭这三件事,如果你的房子只能容纳其中两个选项,你怎么选?”
“我不觉得我的答案具有普适性。但你需要参考我也不反对。”艾尔海森对于肩上忽然多出的重量有些陌生,但他的臂力在那时已经因为走路看纸质书而锻炼了出来,所以并不感到排斥。
“成就恰当的事业是获得轻松自由生活的基础,在须弥,获取知识也可以算是理想的工作。无论是上班便利,还是空间足够的书房,对我来说都实用。至于家庭,我没什么想法——既不需要赡养亲属,也没有余力去照料后代。”
卡维意外地挑了挑眉:“哦?我还以为你会最先丢掉爱情。”
艾尔海森对卡维的推测不置可否。不如说,正是因为他对这一项未尝经历,众说纷纭,自己也不甚了解的事项不打算贸然下定论,才在说到时停顿了一下。
他思考了片刻,肯定了自己给出的排序没有出错,继续回答道:“相对的,作为家庭前置条件的爱情也不是必需品。但比起更不可能成立的后者来说,它的优先级确实更靠前。如果能做选择,我希望除了卧室之外全是书房。”
“在有虚空系统帮忙检索知识的须弥,竟然这种喜欢亲自查错和比对,翻看纸质书的老古董。可为什么我对此觉得很合理,甚至都没有想撵你去住智慧宫的想法?”卡维长叹一口气,将重量从艾尔海森的身上移开,瘫回了沙发上。他的一头长金发散在沙发的扶手上,发尾乱糟糟地交叉在一起。
下次也许该再多用几个夹子了,总感觉艾尔海森看着我的发型在憋笑,但长发乱了之后就是像鸡窝,这改变不了。卡维心想。
“果然啊,像你这种清醒到毫无人情味的家伙,凡反而是能做出选择的人。可我想多数人在放弃什么的时候,都会心有不甘吧……尤其是,看着身边拥有那些东西的人。割舍那些东西的时候,你的心都不会痛的吗?”
“舍弃是为了得到更重要的事物,我更不能理解对此感到心痛的人。就你举例的三个事项来说,我认为它们未必到了需要取舍的地步——如果你对我们的课题足够上心,它提供的奖金和学术评价能够满足你的需求。”
“艾尔海森,你的学术能力值得称赞,但这不妨碍你很欠揍。课题上我已经很努力了,催也没用,灵感堵塞的时候就是需要转换一下思路。”
卡维扯过沙发上的薄被,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再起来继续攻坚他们的合作课题。
他的合租人沉默地从沙发上让位,捧着书回亮灯的卧室继续读了。虽然卡维很想相信艾尔海森是识趣地主动让出空间和靠枕,但就实际情况来说,不想被他干扰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
不过,那个家伙竟然会说出爱情是成家的前提,我一定是今天太累了,才没有被这句话吓死。卡维在心里迷迷糊糊地嘀咕,思维的齿轮在沾到靠枕的一瞬间,就沉浸入上涌的困意,安静地歇止了转动。
夜晚的黑暗是温软而体贴的幕布,以朦胧的月光藏住人们的秘密,又把心思里不愿窥探的那一部分裹挟其中,并给予人们选择性的遗忘——若非是如此,心思敏感的卡维绝不会忘记追问自己,他为何在听到这番答案时会觉得如此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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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维半夜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艾尔海森借着昏暗的光,从废纸篓里翻出了那张已经被揉成一团的废稿,安静地阅读着。
“醒了?还以为你连续熬夜,会睡得再沉一些。”艾尔海森没有为自己贸然的接近而道歉,也没有遮掩自己正在窃取那份废弃手稿的事实。
——或许这就是身为房东的余裕,但卡维对此可不买账。
“这个设计已经用不上了,我也没有回收利用失败设计的习惯。给它一点最后的尊严,就让它在废纸篓里安静地成为历史吧。”
“不采用不代表没有价值,即使布局上不照搬复刻,其中的思路也可多次借鉴——我可不记得你的理论课知识有薄弱到这个地步。”
艾尔海森丝毫没有要听从卡维指示的意思,反而坦荡地将画稿铺开,对着偌大的毫无文字注解的工程图纸,朗声解读起设计意图来。
“会客与私人生活重心的主要分歧点,就在于客厅与走廊尽头的这一间屋子的面积比例分配。客厅的形状本身较为方正,即使延长一段也不会显得比例失调,所以,你将最后的这一间屋子与客厅相连的墙改成隐形门的设计,可以在必要时打开,接入客厅……”
“等、等等——!”卡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初等教育的课堂上被朗读了作文那样羞耻。假如卡维现在是十岁,那么现在他会感到十分骄傲,然而非常不幸的是——他已经二十多岁了。
卡维微微抬起的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最终却没有伸手去抢艾尔海森手中的图纸。初始的羞耻心过后,他竟然有一种执拗的幼稚想法:即便是错误的也好,他希望这份设计的价值能经由艾尔海森的解读,得以被挽回些许。
从传达思想的角度来说,设计的思路由卡维亲自解释说明当然更简单,可身为设计者,他是唯一不能说出谜底的人。
况且,艾尔海森又能理解到哪一步?以那个家伙的性格,要看懂设计或许不难,但要理解他的思路就是另一回事——
“这样的设计方式,唯一的缺陷就是暗门与移动墙的造价较高,但这家人既然有会客的需求,想必也能负担得起。如果我没有猜错,在最后的这间房子里,你打算许多家具都采用相对轻便,折叠两用的设计吧?”
在卡维犹豫的时间内,艾尔海森已经完成了最终的解读。他单手抬起图纸,侧过头俯视坐在沙发上的卡维,目光锐利地确认。
只不过,所谓的“折叠两用”,固然是真实地为使用者提供了另一个选项,但多功能性可不意味着真正便利。只要熟悉这一过程的人,都知道转换功能的这一过程绝对算不上轻松。
“这种摇摆与不确定的立场,并非是要频繁地应对两种场合,而是给予他们观念冲突以缓和的余地。一旦他们对此感到繁琐或疲倦,最终自然会妥协向其中一方。”
“你……你什么时候看得懂这些了?”卡维原本没有流泪的冲动,现在却感到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自己绘制这份设计图时的思路,但艾尔海森全部说对了。连同他没有画在纸面上,准备口述说明的部分,也猜得分毫不差。
“我只是在审美上有与你不同的追求,不代表我不理解室内设计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仔细看你的这一版设计方案,是他们的损失。”艾尔海森将那张被揉皱的设计稿展平,然后沿着原本的折痕叠好,收进怀里准备离开。
理想上的分歧是早已存在的,装修不过是引导出二人真正想法的契机。即使在装修上达成了统一,或许矛盾迟早也会爆发。但这对夫妻都十分确信对方是自己理想路上不可或缺的人,分离未必称得上止损,最多也只是两败俱伤的“公平”。
话说回来,如果他们有像卡维那样仔细沟通,整合二人需求的耐心,根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喂,这是我的画,你怎么随便拿走啊?快还给我。”卡维急急忙忙揉着酸痛的脖子站起来,一侧的拖鞋被他在慌乱中踢到远处,一时变成了捡或不捡都会变得尴尬的距离。
“你都已经扔了。丢弃,代表放弃所有权。更何况你把它丢进了我家的纸篓里,那么现在,它就归屋主所有。”
艾尔海森平静地看着卡维,青色眼瞳之中那一点明亮的橘色,像是在黑夜里燃烧的火,又像森林在孕育之初所必经的荒漠。
高高筑起的防沙壁阻隔了雨林与沙漠,但森林本就是经由荒漠演替而来,正如人们在满足了生存所需后,诸多精神的追求才得以落实。
因为本质大相径庭,卡维却愈发能感受到自己此刻渴望吸纳对方的感情。变得理智,变得清醒,接受对方的包容,沉溺在那片艺术绝对无法蔓生的坟墓之中——有过短暂的一秒,卡维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你要设计稿也没用啊。你又不会去帮别人建房子,这边不是有我在打理吗?”卡维抽了抽鼻子,倔强地回应道,“这东西在你手上跟垃圾没什么区别,你还会把它们摆在各种奇怪的地方,最后让我来收拾——就和你带回来的那几个丑木雕一样。”
“喔,是你自己将设计稿和木雕相提并论,那我倒是不反对。”艾尔海森眯了眯眼,预料之中地看见卡维刚偷偷抹了眼泪,又立刻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要跳起来生气,“但你认为那个木雕‘丑陋’,只是因为你对其中的文化底蕴不敏感而已——和某些人不一样,我是实用主义,也就是说,我只拿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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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卡维还没有将来那般著名时,他的雇主多数来源于生活并不优渥的人们,却往往自由而快乐,热爱生活——大概这就是他们愿意在微薄的收入分出一部分用于装修设计的原因。
只是在卡维名声大噪后,他就很难再接到这类主顾的委托了。他的金主越来越有名,给予的报酬也越来越丰厚,却在表达需求的能力上词不达意。
在建造卡萨扎莱宫后,卡维虽然陷入经济危机,却凭着出色的评价,再一次收到了以“奢侈”为理念的委托。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卡维自认为满意的设计却四次遭到了驳回。在看到金主愈加怪异的面色后,卡维才隐约明白“风格奢华”指的并非是可以扩大预算,以追求高雅的品味,而是“在有限的资金支持下,看起来比实际上要贵”。
情绪激愤之下,卡维交出了人生中最俗套且败坏审美的一份设计稿。然后,他的雇主终于付给了卡维工资,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当晚,卡维提着以“出卖灵魂”得到的工资买回来的酒,垂头丧气地回到住处。他抱着沙发上的软垫,对着寂静的黑暗大声抱怨他再也不要接这种奢侈糜烂、虚与委蛇、毫无品味的委托。
“论及奢侈,你的成名作卡萨扎莱宫,以及金主多莉才是无人能出其右吧?无论预算,还是庞大的占地面积,许多设计师纵其一生也得不到一次参与这种项目的机会——还是说,你想用自己的负债累累来否认这项工程的奢侈?”
每当艾尔海森提起这一经历时,卡维就摇摇手里的酒杯,微醺且惬意地闭上美丽的红瞳,像多莉满足于摩拉叮铃铃声响那样,沉醉在酒液流动的芳香之中。
“别再翻来覆去强调我欠下债的事情了,我又不是忘了!不过说回来,多莉是极少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就这一点来说,确实很难能可贵了。”
◈
“为什么他们不能和你一样,艾尔海森?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为什么他们总在追寻理想的路上南辕北辙,令我也随之迷航?
卡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握住艾尔海森拿着设计稿的手,然后搂住艾尔海森的身体,向着他冷酷的室友索吻。单薄而柔软的布料在他们以最原始的触觉认知对方的过程中,被利落地脱去,像随性挥洒的撞色颜料那般交织着落在地上。
艾尔海森从手臂的上缘脱下他束缚着肌肉的长手套,韧性的力量感让卡维的喉咙发紧。他颤抖地解开艾尔海森的上衣,按着对方结实的胸膛撞到柔软的床垫上,又跨坐到艾尔海森身上。
一滴汗水从他漂亮的身躯滑落,滴在艾尔海森的胸膛上,相似的盐度和眼泪没什么区别。
真正的哭泣并不需要眼泪,沉痛的悲伤会从每一寸的皮肤逸散出来,湿漉漉而低沉地打湿一室的氛围。
他想用身体的热意驱散这份潮湿带给他的寒冷,可得到的却是一种在发烧疾病中既冷又热的感受。
卡维控制着身体,以穴口吞吐着艾尔海森的性器。勃张的欲望与卡维窄且紧致的胯并不相配,有种零件比例失调,在运作中随时会失衡而破碎的危险感。
但卡维还是每一次都成功纳入,将艾尔海森的前端抵上能使自己舒适的部位,感受彼此奋力的密合,随着本能引吭喘息与呻吟。
“你能看得懂,可他们为什么不明白?”
卡维在纵情的律动之中很快到达了高潮的边缘,纤细而难以隐藏紧绷力量的双腿不自觉地夹紧,有些急切地弓起身,低头在艾尔海森的眼睛里寻找自己倒影。
“你不肯承认美学的价值,其实你知道如何审美。明明那么我行我素,却又能够分清自己的想法,以纯粹的目光来看待设计本身。艾尔海森,我知道你是怎样的家伙——你简直就是艺术最可怕的敌人,但我为什么那么希望,你能够欣赏……”
艾尔海森沉默不语,只是伸手抚上卡维的肩膀,虚虚地握住了整片肩胛的颤抖。鸟类抖动翅膀具有示好和祈求的意味,而他也知道卡维希望他说些什么。
只要有那一句话,或许卡维就会放下所有与他的不和,将他视作内心孤独的唯一救赎。可是没有艺术家能够容忍他在理智面前杀死艺术的行为。如果有,那么艺术家本身也将死去。
因为知晓美丽是不可顾此失彼的平衡,因为知道光与影在画面上缺一不可,所以艺术的概念较于科学总是含糊而摇摆,不得不为相悖的力量撕扯而痛苦。
他自水底而观,既见对方极致的美丽,更知晓纳西索斯生长水中的根基,清楚这种生长于水边的花是何等的脆弱与短暂。
所以,他给予对方容身之处,却不总是映照对方的真容;分明理解了卡维对于艺术的爱,却以理性的实用主义站在了他的对面。
如果卡维满足于自己映入水中的身影,那这片供他存在的镜湖,也将成为他的坟墓。
“我不知道。”艾尔海森回答,“我欣赏的能力有限,也不会有余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卡维漂亮的眼睫扇动了几下,失望地垂落,如同坠入水中般再难以舒展的濡湿鸟羽。
“是啊,我明白,我明白的……”
他不再言语,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投注在二人的交合之上,尽情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企图以被侵入的几寸距离填满胸中的空缺。
这样的姿势消耗太大,卡维又太过疲累,有许多次他都支撑不住自己并不沉重的身体,失衡地颠倒坐艾尔海森的胯骨上,然后换来自己崩溃的高呼,以及艾尔海森意外却忍耐的闷哼。
有几个时刻,他希望自己的动作能够得到艾尔海森的支撑,但是没有。冷酷的学者享受着他带来的快慰,却像是事不关己那般旁观着他自己一人做着这些。
——就和他不愿宽赦他的房租那样毫无怜悯。
濒临高潮的感受令卡维的腿根处传来连续的颤抖,又通过身体的相触传递给艾尔海森。始终在观察他的学者精准地预测了卡维在力量上难以维系的瞬间,有力的手掌拢住他的腰,以超乎他预料的力量和速度向上顶弄了几次,速度的精准和狠厉极为高效地将卡维推到情欲的巅峰。
高潮过程中仅剩的一点微弱的理智提醒卡维,他给自己的床伴带来了一些小麻烦,而且他把艾尔海森的床弄的很脏。幸而楔入他身体的部位也很快传来了相应的震颤,随着艾尔海森压低到近乎无声的喘息而爆发出肉欲的回馈。
说不准他和艾尔海森谁遇到的麻烦更大一些。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幽默地维持着公平。
卡维在一阵阵的热涌中感到了久违的饕足,酣畅而安稳,却也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他本就缺乏睡眠休息,如今又纵欲,酸软的身体早已发出不堪重负的信号,从每一个关节及头的侧后部隐隐作痛。
可就当他扶住艾尔海森的肩膀,勉强起身从楔入身体的性器分离时,艾尔海森却忽然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趁着卡维转身之际,从背后握住他的上臂,而后双手缓缓收紧,直至将早已折腾得脱力的卡维圈在怀里。
“你想做的事情完成,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卡维紧张地挣扎起来,手掌按着艾尔海森扣在他腹侧的手腕,想要将对方紧贴着身体的臂膀推开:“艾尔海森,你知道我很累……”
力量和意志上的差距,注定了这是一次无效的对抗。很快,卡维就不再抗拒艾尔海森的动作,任凭艾尔海森光裸的手臂按在他的胸膛上,拇指的侧面拨撩过挺立已久的凸起——如果他没有记错,艾尔海森的目光掠过那里已经许多次了。
卡维体贴地想转过身来,给予艾尔海森一些同等的照顾,毕竟他也总是对着那副相较于学者有些太过精壮有力的躯体产生贪欲。
艾尔海森察觉了他的动作,手掌紧紧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禁止他回过身来,与此同时,卡维感到有什么硬而热的物体抵进自己的股沟,上面似乎还有一些未干的黏腻液体。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需求,现在,按我的指示来做。”艾尔海森吻了一下他颈后的凸起,卡维随之安静下来。
这个动作很奇怪,带着一些神秘的力量。它是许多幼兽们被咬住便会进入僵硬应激的部位,也可作为身体重量的承重点。但无论如何,触碰这个部位总是表达相同的意思——我将为你带来一定的不适或疼痛,但这并非伤害,而是保护。
艾尔海森的手臂向下探,就着坐姿分开他的腿,又轻托已然有些泛红的臀部。待到卡维配合地抬起臀,令潮湿的性器尖端又抵上了还未完全恢复外形,仍然微张着的入口,艾尔海森才搂紧了他的身体,从后方再次将挺立的性器推入。
体贴的建筑师妥协地顺从下来,让自己弧度优美的脊背贴上艾尔海森宽阔的胸膛。后方开始撞击的力度并不轻柔,原始而遵循本能,又带着艾尔海森特有的理智和精准,好似不愿浪费一丝一毫的力量在无关的调情上。
每一下冲撞都落在距离敏感带不远的位置,以毫无冗余的力度,交换着他们彼此的快感宣泄。长期的观察不可或缺,艾尔海森总是知道怎样的姿势可以令他们双方都得到最充分的快感。
但若是比对艾尔海森在战斗时的风格,就会发现,他此刻还是有些压制着自己的天性。艾尔海森的手掌覆盖着卡维的腰际,只是微微施力,避免卡维在接受冲击的过程中连身形都控制不住,微妙地居于掌控和扶持之间,一种僵持维稳的状态。
他害怕淹没他,害怕现实的重量会将他压垮。尽管知晓卡维并非那样没有韧性的人,但他总是缺乏防备,给予别人伤害他的机会。对容易看破他人弱点的艾尔海森来说,这就更容易了。
艾尔海森轻咬他耳洞的周围,如同触碰他因美丽而留存的伤处。以柔软身躯支撑本不必肩负的美丽重量,本就是一件伴随痛苦代价的事。
卡维需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到达他理想的彼岸,艾尔海森不愿去揣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对方在追寻的道路上粉身碎骨的同时,又让对方在这条痛苦的路上走下去。
逆着时代的趋势,于命运的灾厄中起舞。他必须体验一切后仍能独自歌唱。
艾尔海森迎着卡维的不应期动作,带着更甚于前一次的疼痛,迟缓地唤起他的欲望。这种感觉太过深沉,像将他置于天堂与地狱之间锤炼,而他仅仅拥有人类的身躯……
卡维忽然克制不住自己落泪的冲动。他握紧了身下的床单,任凭深色的水迹绽开在浅色的床单上,成为自己在转瞬间软弱的证据。
“你这个混蛋,艾尔海森。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你明明是能救我的那个人。”
尖利的指控落入平稳的缄默之中,艾尔海森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略微抬起身,仰头靠近卡维的耳畔。
温热带着薄汗的手覆在卡维握拳的手背上,缓慢而有力地将手指插进闭合的缝隙,直至使紧闭的五指松懈,艾尔海森随即扣住卡维的整个手掌。
设计师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战栗地承接着快感,这份动荡在他的手腕上表现尤其明显。
“我可以这么做,但也会毁了你。”这是艾尔海森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说出真相。
卡维纤瘦的肩膀又抖了一下,才堪堪回握住艾尔海森的手,以示他从汹涌泛滥的情绪之中已然清醒。这本不该由艾尔海森来提醒他的。
他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色情淫靡的姿态落在艾尔海森眼里会不会很难看,但他能够确定,对方的注意力一定在自己身上,从未移开过片刻。
“是的,我明白……所以什么都别说。不要怜悯我。不是现在。”
等我,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那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努力,或者遥不可及的理想。卡维在心中补充道。
他微微塌下腰,默契地配合艾尔海森的挺送,将爆发出的最后力量奉献给身心的默契,以交媾上的配合无间来回应他们对彼此关系的肯定。
——是室友,是床伴,是同僚,缺唯独不能是爱侣。
爱情使人沉醉,且容易遗忘自己,对于孤独缺乏共鸣者的卡维来说,没有能够理解他的爱侣更具诱惑力的诱饵。
“你有自知之明,很好。”艾尔海森的呼吸低沉,伸手按在卡维的肩线与锁骨上,将脸伏在那一头凌乱却仍具有美感的金发上。
他们的皮肤摩擦时,细汗凝结成更大的液滴,从肌肉的线条凹陷处滴下,濡湿身下的布料,随后在肢体的运动中将本就不再平整的床单变成他们交媾痕迹的纵横。
艾尔海森再次将性器顶到远超过前列腺带所及的深处,而后不顾卡维暂缓的请求,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和节奏动作起来。设计师沙哑的声音在猛烈的进攻中愈发破碎,带着一种将自己压迫到极限的放纵畅快。
卡维喊了几遍艾尔海森的名字,没有一次完整地发出全部音节,却在眼前白光乍现的同时得到了对方喊他名字的回馈。艾尔海森从背后拥抱他,啃咬他的脊骨,在短暂的称谓中颤抖着溢出了绝不逊于卡维的浓烈情感。
或许这种张弛明显,静动相异的节奏对于他的床伴来说有点我行我素的失调,不是那么体贴,容易让人毫无心理准备。但艾尔海森认为卡维付出一些代价,来换取他们双方合计体验的提升,这是对他付出的耐心与资源合理的交换。
更何况,就像艾尔海森其实并不会抛弃爱情一样,指不定卡维的体验也绝对不像本人抱怨的那样糟糕。
艾尔海森看不懂艺术——这是一个持续了很久的谎言,毕竟,只有能同时从多个角度分析的人,才能要求实用价值高于审美价值。他们都对此心照不宣,可现在远不是揭晓它真容的时候。
如果卡维认为他是寄托了感情理想的港湾,那么艾尔海森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卡维推离海岸,直至对方有能力从搁浅的沙滩退回海洋,具备填补自己孤独与脆弱的力量。
等到那时,艾尔海森会果断地承认他们无法面对而被掩盖的那份关系,歌颂与称赞对方的美丽,同样以自身为镜,将与卡维对峙时所怀揣的沉默爱意呈现在水中的倒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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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在卡维的设计师生涯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非常理想,让他相处得愉快、或是为之感到惊叹的委托人。
在潦草地结束了课题的第一阶段,与艾尔海森不欢而散后,卡维为了转换心情,曾以极为平庸的价格接过一对年轻的夫妻的设计委托。
夫妻是自幼相识的童年玩伴,感情融洽而真挚,在渡过了浪漫的半生,也有了迎接孩子到来的打算。可当他们已经完成了儿童房的装修时,妻子却检查出无法生育。于是,他们想将这间屋子重新装修,挪作他用。
他们鼓起勇气,手牵着手,各自提着工具与油漆桶走进房间,却在看到夭折的愿望时泣不成声。他们无法在这种悲伤中想出让生活变得积极的新点子,因而希望有一位设计师能代替他们构思。
卡维的心情有些沉重,谨慎地询问他们平日里的理想和爱好,以及有多少预算可以分配给这间屋子的装修。
这对夫妻说,他们想做一些能看到孩子笑容的事,也永远喜欢惊喜和冒险。预算不足没关系,他们可以慢慢地积攒存蓄,也享受亲手装修的乐趣,而如果失去了想象的自由,这份遗憾无论多少钱都难以弥补。
即使在多年后回想起来,卡维仍然觉得那是他诸多设计中最缺乏实用性的设计。
他听从了这对夫妻如同孩子般对冒险的幻想,汇集诸多传奇故事的要素,将那间屋子装修成宛如秘密基地一般的地方,本质却是堆放低价售卖儿童玩具的仓库。
木质的作战记录板上插着随微风而旋转的风车,剪贴而成的“征服目标”的世界地图上钉着整页的贴纸,能外翻成为船桅的窗帘支架上挂着声音清脆的风铃,以及汇集家里所有工具,兼有仓储作用的“军备库”中则藏着为氢气球充气的工具……
——既然无法拥有孩子,就希望他们自己成为永远的顽童,纯真不泯,永远具有无穷尽的浪漫和勇气。
那时的卡维没有太多多余的顾虑,只是用一份精美的手稿竭尽所能地表达了这一点。约定的委托金并不丰厚,可卡维觉得自从他于教令院毕业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如此令人满足的设计。
他看着那对夫妻很快从阴霾中走出来,乐观地走向新的生活。在一次偶遇中,卡维遇见了那位先生,有些担心当时一时兴起的设计会不会令他们感到生活不便。
可那位先生只是大笑,拍拍肩膀安慰他,愉快的笑容中透着聪慧的真诚:“说不定有一天,这些冒险会成真呢。到时候,那些实用的工具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知为何,卡维觉得那个愿望或许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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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今天还有委托?”
天明之际,艾尔海森听到一阵急促的翻找东西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卡维蹲在他那一排收藏品面前的翻找东西的模样。
艾尔海森困倦地睁开一只眼,用手遮了一下窗户里透进来的晨曦,皱着眉问道:“这个时间,连教令院都没有上班,你又起来打什么晨鸣?”
卡维心虚地把他们散乱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抬起头问道:“呃,艾尔海森,你昨天把那张图纸丢哪了?我准备把那份设计图扫描一下,通过虚空终端重新传递给那一家人,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哦?你还负责售后服务?我以为你应该把这项工程的费用都结清了。”
“但他们也付过了设计费,所以理论上……这份设计稿也可以归他们使用。有些东西我还是想努力一下,说不定他们也过了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是吗?我怎么记得不采用的设计稿和采用的最终确认版本,是截然不同的价格?
艾尔海森在心里果断地反驳了卡维的言论,心里却很清楚卡维在想些什么。能在建造卡萨扎莱宫时反把自己整破产的浪漫设计师做出这种赔本买卖,艾尔海森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卡维能在一夜过后便恢复眼下的状态,艾尔海森对于这样的结果已经十分满意:“嗯,图纸在书架第二排左面那个抽屉里。想做就去吧。这种事情不用跟我报备。”
“真冷漠!”卡维撇了撇嘴,按照艾尔海森的指示从那一堆物品中找到了他想要的图纸。
看到垫在图纸之下,厚薄与外形不一的、不知来自于哪个年代珍藏的古卷,卡维忽然产生了一种恍惚的心虚感。他不确定自己随便一次设计就完成的工程图,是否值得和艾尔海森眼里这些有着失传断代风险的古老知识占据着同一个抽屉。
——或者说,就算室内装潢的图纸有这个价值,艾尔海森真的会如此认为吗?
“这些是我的祖母留下的书。她和你一样是妙论派的学者。我觉得以她的性格,如果有一天看到崭新的‘妙论派之光’清晰地找准了道路,不受主流观念拘束地从事了自己的兴趣,应该会感到欣慰。”
不知何时,艾尔海森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卡维的身后。艾尔海森不是习惯睡回笼觉的性格,既然已经被吵醒,他索性就直接起床——反正连续睡眠不足的人又不是他。
紧接着,在卡维如遭雷击的震撼之中,艾尔海森按着卡维的肩膀,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这是什么吓唬人的招数吗?”卡维有些惊愕地后退了几步,用见鬼了的表情瞪着艾尔海森,平复着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尽管他知道那并不是凭意志就能控制的东西。
“我觉得你现在能够禁得起这种程度的诱惑,所以我来收取一些我应得的报酬——以测试的结果来说,事情正在按我理想的轨迹发展。”
“那、那是当然!就凭你这种走到哪都被人嫌弃,唯恐避之不及的凶煞形象,哪来的脸面说这是诱惑?!”直至被艾尔海森用催促离开的目光指了指,卡维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做些什么,于是提起他的图纸,背对着艾尔海森挥了挥手,从艾尔海森的房间落荒而逃,临走之时还不忘嘴硬一句,“我去忙了,等着被我的好消息打脸吧。”
嗯,虽然从概率上判断,卡维能够促成这件事的希望渺茫,即便成功,也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但即使是他艾尔海森,或许也会追求着“理想状况”的存在。运气是成败之中不可避免的干扰因素,素来倒霉的卡维,指不定也能凭着运气翻盘一次。那么,就不和对方的挑衅计较了吧。
艾尔海森一边想着,一边坐回窗边的座位,在柔软的晨曦之中呼吸了一番室外清净的空气,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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