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图书馆:阿卡西记录

1

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已经站在这栋建筑的大门前。因为看到的景象太过惊人,所以我又发了会呆,才记起应该查看周边的环境。

相信我,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床正飘在云上的话,也会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负责任,但我一点也不明白眼下的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这儿的,前来此地的目的一概不知。

宏伟和壮丽都不足以描述这栋建筑带来的感受,尽管它无疑具有上述特征。我无法判断它的材质,比水晶更剔透,却又没有玻璃应有的接合痕迹。三角形的尖顶,高耸狭长的门与窗,整栋建筑大致是一个正四面体的结构,并呈现出无数奇妙的几何形。建筑之中透着光亮,但是看不清其中任何的结构,门位于台阶之上,从我的位置只能看见一片辉光,也不知是敞开还是关闭的。

除了这栋建筑底面大理石所在的区域,四周皆是没有落脚处的虚空,就像是漂浮在星空里。但这里很暗,比任何种我见过的星空都要更暗,虽然有几处悬着瑰丽的星云,在没有星星点缀的地方,天空——以及未被大理石铺设的地面,看起来是黑色的。

就当我差不多绕着建筑走了一圈,又回到建筑的门口时,我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似乎在我发现他之前,对方就已经留意到了我,从我走近的那一刻起,我始终可以感受到他的注视。

对于通常的人类男性来说,他显得稍微有点矮,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但他无疑是漂亮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浅金色的头发如同晨曦,五官精致而不见妆容的修饰,几乎与身后那栋建筑是同等的美丽。

正当我措辞如何向他询问这里的事情时,少年主动开了口。

“你好,来访者。”

没由来地,我觉得他有点抢了我的话。印象里,通常是我对别人的到来表示欢迎,而不是反过来。不过,于情于理,来访者确实是我。

为什么我会对这件事感到奇怪呢?

“这是哪?”我像客人那样问他。

“这里是宇宙图书馆,一个不同于你原先所处世界的地方,也不在提瓦特之内。我是这里的管理者,如果你要称呼的话,可以叫我阿贝多。”

这个名字在瞬间引起了我的某种情绪,说不定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当我仔细搜索记忆时,却好像隔了一层雾一般,无法触摸到情绪的来源。

“想必你已经发现了,这里是完全孤立的空间。图书馆是这里唯一的去处。除了我和身为受邀者的你,也不存在其他生命。”

他介绍的话听起来有点吓人,简直就像在描述墓地一样的地方。可也许是他周围的气场仅仅是给人感觉神秘,却并不威胁,我意外地不感到恐惧。

“喔,那么是你让我到这里来的?”

“图书馆会自动邀请符合条件的对象来到这里,我无权决定谁会到访。不过,在见到你之后,我确实很想与你谈谈。”他抱臂望着我,似乎是准备在这里长久地等待起来,“我能理解你刚来到这里,有所顾虑也是难免的,所以你可以自行确认周围的情况。如果决定好了的话,就可以进入图书馆,我会为你进行引导。”

虽说他让我“决定”,却又说去不了其他地方,实际上就是在礼貌地告诉我根本没有选择吧?不过我对精美的建筑还是非常有兴趣的,自然也会好奇内部的装潢。能够参观这栋建筑的内部,当然比在这乌黑的地方打转要强。

“好的,那就带我进去吧。”

进入图书馆的事明明是他提的,他却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就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反应。我对此不太理解,面对如此引人入胜的华美建筑,真的会有人选择继续探索一眼便可望穿虚无的黑色宇宙吗?

“是吗,你并不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啊。”他语气中停顿的意味有些复杂。最终,他转过身,踏上了门前的台阶,“那就随我来吧。”

我随着他的身影抬头。不知何时,阻挡在门口的辉光已经消失了,我得以窥见图书馆内部的构造,也看清了通向内部的路。

穿过图书馆的大门时,随着那个少年的倒影掠过玻璃面的墙上,我也瞥见了镜面中映出一抹自己的蓝色尾羽。

哦,非常抱歉,没有提起吗?我是个鸟来着?

我原本以为,可能需要完成什么挑战,或者是做很多繁琐的工作才能取回记忆,就像很多故事书里写的那样;但实际上,用不了那么复杂。进入门后,我的记忆忽然就恢复了,仿佛是脑海中隔断的屏风被忽然抽走,露出房间内真正的景象。

过去的记忆像沾了水的压缩海绵一样膨胀,几乎是瞬间就填满了思绪,让我的心沉下来。无论过去我有多么喜爱欣赏建筑与内部装潢,此刻也没有了兴致,只是默默跟着地上的暗影。

图书馆内有明亮的光,藏书量是根本难以想象得庞大,既有整齐排列在书柜内的,也有不符合常理悬在空中的,一眼望不到头。与其说,这是一座容纳了数不清藏书的图书馆,还不如将其当成是为了保存庞大储量书籍而存在的一个巨型保管箱。

在不断向前,近乎是无限的回廊里,我看到了一些像是实验室那样的房间,它们之中或堆满演算的草稿,或是正在进行着某些缓慢的实验。而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看起来都只是处于进程中,而没有完结的迹象。这种有始无终的感受令我的心中的空落又增强了不少。

阿贝多解释了不同区域的书的来源,现在悬在空中的正是提瓦特的记录;他又演示了如何从浩瀚书海中搜索到想要的书籍,漂浮的书随着他手臂的轻挥,如飞鸟盘旋般环绕着转动,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突兀地离群,主动飞到了他的手中。

看得出来,他非常擅长讲解和引导,叙述的逻辑清晰有条理,神态也很柔和。所以我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这并不是他的错。

孩子们爱听故事,因为他们的书还是空白的,为他们踏上旅途前填满对未知的好奇;年迈者叙述往昔峥嵘岁月时,就像写满的书卷或是已经饱和的画面,可以承载的容量已经满盈,新的故事已经不能再为他们的人生增添更多的色彩。

而我经历的时光足够漫长。所以,我也对这些伟大的记录没有兴趣。我关心的只是自己生命中那点卑劣的残影,以及萦绕了我漫长孤独的唯一诘问。

自然,我也不认为他说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敷衍地回应着。

“就这间吧……请稍等,我收拾一下笔记。”他推开一间相对算得上整洁的屋子,将零落铺满了整张桌面的纸收纳在一起。

趁他低头忙于整理,难得地有时间允许我提问时,我徘徊在房间内,又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

“那么,既然这里是如此了不起的地方,我的记录应该不会被保存在这里吧?”

他稍稍一愣,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责怪:“嗯,刚才是有些走神吗?你的记录,正是我们现在谈及的内容。”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持了一本书,封面是蓝色的,看起来也不比其他书单薄或是有什么明显的缺损。然而非同寻常的是,那本书竟然在燃烧。火舌舔动他的手指,明艳的橘色已经吞噬了整个书本,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火焰,无论是对人的身体能够造成的损伤,还是可以对书籍这一类物品带来的灾难,都是极为严重的。哪怕是一点火星,出现在图书馆这样的地方都是非常糟糕的情况,尽管当事人无动于衷,我还是慌张地叫出来:“是火!快松手!”

“没关系。这火不会伤害到我,只会焚尽它自己。”阿贝多轻轻摇摇头,示意我不用担心。

他把那本书放在面前的桌上,书依然在燃烧。火焰似乎是凝固的。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感觉不到热度,可是书本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再给予更多时间的话,我毫不怀疑这本书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当记录的主人对自己的一生持完全否定的态度,认定它没有价值,或是强烈地不希望它被留下来,记录就会自我销毁。”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我否定不了他的话。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有何值得记录的事迹,那就是我心中所想的。然而,要想评断一生,又岂能是在生命尚未完结之时便仓促作结——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这些书中的记录,是死者的记忆。”

2

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的世界是逐渐消失的,就连痛苦也没有一丝痕迹。只是在清醒与浑浑噩噩中又渡过了毫无意义的一日,再度醒来,就到了这里。

洞天的边界逐渐被虚无吞噬,化为白茫茫如云海般的虚空。周游壶灵阿嘟慌慌张张地来到此地,告知我其他的洞天也在消弥,紧接着又匆忙地逃往别处的洞天去了。没有壶灵知道这场灾难是如何开始的,我们没有办法离开洞天,因此随着洞天面积的缩减而逐渐归于终结,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结局。

曾经,阿萍和一位粉色头发的獬豸姑娘告诉我,要与一位旅人悉心照顾这片洞天。可那个旅人是谁呢?

记忆里,似乎我与他见过许多次面。在他带来制作摆设的原料时,总能提出令我也自叹弗如的创新建议。看着洞天的景色一天比一天宏伟华美,仙力充沛得使草木与飞禽走兽都安稳自在,那段日子,我应当是幸福而满足的。

他时不时会带一些朋友来壶中做客,那些人的身份背景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非常有趣,又强大到拥有神之眼的人。但从某一刻起,我留意到他们的表情一天比一天严肃,叹息或是焦急出现在这些本该是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者的身上。即便他们没有说,也能猜到外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们陆续与我告别,决心与那位旅者一同前往对抗着什么。

我向他们祝颂昌隆的武运,与客人们暂时道别。而当我盘算着如何在他们归来之时为他们筹措更舒适的居住环境,却在一片清冷中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位旅人是谁了。

空荡的洞天之内就连一个可以交谈询问的对象也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要向谁表达我的惊慌。冷静下来后,我意识到自己对眼前情况的无能为力,与其仓促盲目地追寻线索,不如静观其变。况且,在得到明确可以放弃职责的命令之前,驻守这片洞天就是壶灵阿圆的使命。

只是,当那片虚无逐渐逼近浮岛中央仅余的寸土时,我在壶里握着那块通关令牒,思考着我驻留于此的意义。令牒上属于对方的气息没有消散,他应当还活着。有什么事使他无法归来吗?还是他对这片洞天已经毫无留念了呢?

“是的,我不想留下它。我的记忆有什么用呢?”

空洞,茫然,绝望,虚无。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被记录的东西。就连故事本应丰富的前半也已经千疮百孔,出现了无数刺目的残缺。

“我悉心照料的洞天再也不会有人来访,我是为了谁留在那个地方?”

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好像使他有了些情绪上的反应。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被说中了心事那样惊讶,但他随即又开始进行解释,所以我否认了这种猜测。

说的也是,像他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因为我的悲欢而产生共鸣,指望以自己的痛苦来使他人动容,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位旅人的事迹,对于提瓦特的生命来说,确实已经是无法回忆的了。不仅仅是你,提瓦特,已经他曾旅行过的其他世界的居民,也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但既然你被引到了图书馆,那么向你解释你的遭遇,这也该是我的责任——如果‘他’是如此希望的话。”

他低下头,目光柔和地扫过那本记录,似是抿唇微笑了一下。紧接着,他从成堆的散页笔记中挑出一本尚且成册的,拿在手中作为说明的辅助。

“就像你没法同时阅读一页纸的两面一样,宇宙的不同层次也不能被同时观测。那位旅行者是穿梭在世界之间的人,当他离开一个世界之后,就等同于进入了书页的另一面。既然他正在另一页上书写新的记录,原本的世界留下的信息自然也就不能被读取了。”

阿贝多修长的手指移过书页,轻轻点在书脊上。纸张从弯曲的弧线辐射而出。如果将书页视作线条,并将其延长,它们最终必然会相交于某一点。

“但在这里是个例外。所有的宇宙在此交汇,却又不属于任何宇宙的一部分。这里是星海间的狭缝,就像是书脊一般的存在。因为它无法干涉外界,也并不被正式地记录,所以宇宙能够容许这点异常。”

我对他所述的概念不太熟悉,但正因为这些词汇听起来太过遥远,就连仙人们也从没有提起过,所以我知道他所讲述的信息已经远超过我能接触到的内容。即便仙家也有魂魄往生的传说,那将无数迷茫灵魂引渡到彼岸的地方也并不是这里。

“那么,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壶灵可没有在世界间穿梭的力量啊。”

“图书馆所处的维度排斥生命的存在,只能以精神存在的形式到达。我在过去,也不曾知晓这样的地方,更没有前往、或是将你送来这的能力里。至少,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必须对真实的宇宙足够了解——考虑到我们在人际上的交集,大概也只可能是那位旅者了。”

“你也认识他?”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可能再毫无察觉,那份听闻对方名字而起的熟悉感不该是错觉,“你是在按照他的指示行动吗?”

“不,他没有留给我任何的指示……尽管我希望他能这么做。”阿贝多摇摇头,又将话题转移回来,“见过那位旅者的人,记录里会有特殊的记号,凭借着这种标记,他们中的多数最终会来到图书馆,有权查阅已经被自己忘却了的内容——也就是说,关于那位旅人的信息,是可以在图书馆中阅读的。前提是,你不想毁掉自己的记录。”

待人接物是我被赋予的职责,因而虽然话语中的倾向并不明显,我还是感受到了阿贝多态度的矛盾。尽管强调了“引导与解答”是他的责任,但比起我的困惑,他看起来甚至更在意我的记录,就好像想要知道那些被忘却了的记忆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他一样。

“你为什么希望我保留记录呢?图书馆里已经有数不清的记录,应该已经拥有足够多的信息了。我知道的只有关于洞天的事。留存与否,又有什么区别?”

“客观上来说,没有任何两份记录是重复的,你所留存的关于洞天的情报,虽然不是唯一的,却也弥足珍贵。而如果你是问我的意愿……”他的话顿了一顿,想必也理解了自己的态度被我洞悉。承认在意的并非我这个客人,而是其他的某些东西,这对礼貌的他来说应当是有些歉疚的。但最终,他选择了诚实。“因为那位旅人,对我来说也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我在持续地追寻和他有关的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有关自己的信息,语气虽然清冷,神色中却透露着一种久远的怀念。就像他普通地摆放在一旁的笔记,虽然上面写满了我看不懂的公式和数据,却是他在这里生活所留下的痕迹。

“你的记录中,包含大量相关的信息。或许,我能够在他与你相处的经历中……找到我存在于这里的意义。”

我愕然地看着他,因为他所说的话,太像伴随了我的后半生,又困扰我至今的问题了。

他的眼中有熠熠的光彩,看似不该属于外表年纪的锐利也在此刻掩盖了他气度上的温柔。那样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这是等待着生命中的疑问被解答的眼神。

这是一种巧合吗?还是某种必然所决定的结果呢?

“阿圆,就如你所怀疑的,我身为图书馆的管理者,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作为知晓那个世界本来面貌的人,我想与你做一场交易——以我所知道的一切,换取对于你我来说都在追寻的答案。”

3

他在一座浮岛的边缘找到了独自沉思的旅行者。

空站立在高崖边缘,欣赏这片尚未被破灭景象撕裂的美丽夜空。由洞天仙力所模拟的日升月落与壶外的世界不同,因而这可能是最后一片不会带来灾难的天空。

他的脚步很轻,但身上坠着的许多金属饰物在微风中摇曳出细碎的轻音。空回过身来,为他留出并排而立的位置。

浮岛的边缘之外便是万丈深渊的云海,却并不令人心生恐惧,因为即使坠下,洞天独有的仙术也会让失足者回到浮岛之上。可他们见过跌入裂缝中的人,暗之外海在瞬间便将他的存在侵蚀成了虚无,成为了连轮回都无法进入的凋亡的记录残片。

“阿贝多,我应该和你说过。提瓦特并不是真正稳定的世界,它如同一个漂浮在海中的泡沫,海浪中的一次次翻涌,掀起的波浪或是漩涡——暗之外海的侵蚀,总有一天会打破世界的屏障。”

阿贝多闻言,缓缓顿住脚步,随着对方原本目视的方向,眺望着远处的星海。现在他知道了,对方在看的,是远超过这片天空所能展现的事物。

空曾暗示过他这个真相,却几乎不会提及这件事,因为这无异于是强调,身在其中的他们,不过是循环重复着往日的缩影。可旅行者从未因此将这个世界当做赝品——甚至付出了爱。既然如此,本就诞生于世界的泡沫之中的他,也可以认为这仅仅是生命形式的不同。

他微微低下头,任由旅行者走近,轻轻拢住他的肩膀:“是的,你告诉过我。”

“艾莉丝,莱茵多特,总有人为了维护这一层脆弱的屏障不得不付出自己的一生作为代价——甚至创造了你,希望无垢的白垩可以抵御侵蚀世界的毒。但那终究只是暂缓之计,只要提瓦特的本质没有改变,每当下一次轮回到来,灾难依旧会发生,如坎瑞亚覆灭那般惨烈的牺牲终究不可避免。”

如果这个世界只不过是轮回的缩影,那么来自于真实世界的空,何须为虚幻的惨象动容;如果这个世界是血肉与情感堆积的真实,那么无尽的牺牲,又让人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天空岛上的神明将人们视作维持世界的筹码与蝼蚁,而空行走于大地,却自人类的躯壳中投下悲悯的目光。

如今,天空岛的神明已然不复存在,世界却被流入的暗之外海所侵蚀,留下满目疮痍。就在他们在这片宁静中喘息,思考着如何行动的时候,提瓦特的各处依然在遭受从撕裂的世界边缘涌出的苦难。

“即便世界的本质是不断循环轮回,但对于获救或是就此死亡的个体来说,生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次拯救生命,绝不是毫无意义。”阿贝多抬起了冷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空,“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改变最初总是艰难的,但比起时时刻刻面临破灭的危胁,与永无止境的磨难来说,这就是药剂中的苦涩,或者治愈时的疼痛。只要忍过去,总能好起来。”

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肩膀,尽管他绝非在灾难中承受了最为沉痛的代价的人,但空却选择了安慰他。这更像是一种说服,或是交涉时的技巧——首先展示美好的愿景与所得,随后才告知代价。

“我会让提瓦特脱离暗之外海,跃升至更高级,也更稳定的位置。提瓦特也许会因此发生剧变,但我能保证,它在完成蜕变后,会比原本更加坚韧,得到真正的未来。”

取回了原本力量的旅行者甚至可以与天理交战,对方的强大已经远超过他们初见之时,从惊叹到突破他认知的极限,直至最终不再能以数据记录。

如果将追求同样形式的进步视作自己的目标,那么他的力量也许永远不可能及得上旅行者,但阿贝多也一刻都未曾停下自己的脚步。只要世界的终局是唯一而非分歧的,他们可以用截然不同的方式,走向相同的终点。

“风神巴巴托斯可以在风起地的大树下得到修养,芬德尼尔的勇士受命去折下银白古树的枝条,雷神巴尔泽布使种子落在过去,化为神樱树拯救稻妻……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旅行见闻。”

阿贝多微微笑了一下,稍稍侧过身,将随手握住的落花摇成银白的枝条,然后将其分解,化作金色的光点逸散空中。

“一张随风飘荡的纸当然脆弱,但如果使用图钉将其钉在墙上,那么它得到保存的概率就大大增加——而树,便是能让世界稳定的‘图钉’吧。如果我能找到一棵更为强大,稳定的树,是不是也有可能将整个提瓦特链接其上,使之稳定下来呢?”

见到旅行者脸上惊愕近乎惊恐的表情,仿佛他说出了什么禁忌的知识或咒语一般,阿贝多微微一笑,为自己在这一刻与空的默契感到欣慰,却又酸楚。

“我说对了吗?看来我们想到了相同的方法。”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提瓦特之外的世界,但在一次次地观察、接触旅行者时,倾听对方的旅途与秘密时,尽管只是无心的吐露,世界的真相也逐渐拼凑出了完整的构型。

阿贝多并非不理解旅行者这样做的原因。空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既是因为亲眼所见了世界的疾苦,也是为了他。

自从他们于地脉中莱茵多特的记忆处,得知了原初之人计划的意义,空时不时悄悄望向他的目光,就总会流露出落寞或是忧伤的情绪。

当一个人的知性提升到接近于全知时,他也就无异于世界的神明。阿贝多在提瓦特中拥有的知识已经无比接近于那样的高度,藏匿下最后的未知,是将他留下的唯一的方法。

就如他所预料的,空在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后,急切地摇头否定,痛苦几乎浸透了琥珀色的眼瞳:“不,阿贝多,你不能这么做……链接整个世界需要的力量庞大到难以想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即便是这个世界的神那样的存在,也无法在使用如此庞大的力量后维持自身——”

空的话没能说完,阿贝多已经上前一步,以吻封缄他的反驳。炼金术士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挲着他柔软的嘴唇,将满腔无法诉诸分别之际的炽烈感情通过缱绻的吻无声地传达。在他们的唇舌终于停止纠缠后,一声轻叹落在空的耳畔。

“在原初之人的神话中,孕育世界的方法便是死亡,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不希望我走上为了修补边缘而牺牲的命运,难道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付出成为神明的代价吗,空?”

空沉下目光,不以言语反驳。他搂过阿贝多的腰际,按着对方的颈后加深这个吻,对呼吸的贪婪豪掠像是权利的争夺。对方身上还带着为他烹饪甜品时所留下的香气,他们的气息缠绵许久,直至眩晕感席卷了意识,令他们的身体摇摇欲坠时,才终于舍得从彼此的怀抱中分开。

许多炼金药剂都有着杏仁糖般的甜味,然而它们甘美的气味之下,又蕴藏着怎样的剧毒……

“我毕竟是原初之人计划的成功之作,我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获知这个世界的真相。”阿贝多退后一步,虚拟的月光与星空照亮了他的双眼,清晰地映出其中如炼金台上的三月花纹。

美丽的青色之中是无情的还原术式,看透了空那在高尚之中隐匿了私心的目的,洞察了神明垂怜的偏颇与有失公正,将旅行者的情感分离,溶解,拆分成最原始却容纳不了任何赤色的简单原料。

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贝多在给予了他毫无保留的爱后,却拒绝自己的温情,自唇中吐露最薄凉的话语。

“你应该继续去旅行,达成你的目的;而得知世界的真相,达到神的高度,那是我被赋予的使命——空,请你不要剥夺我存在的意义。”

提瓦特意为方舟,但并不是所有的生命,最终都登上了那艘船,成为了洪水的幸存者。他们之中,注定有一人要成为唤来方舟的代价,为另一人带来以骨血筑成的希望。

4

“后续的发展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提瓦特被连接到了更稳定的世界树上,代价便是这个世界不再被隔断。同样通过隔断世界以独立存在的洞天,也将随着世界的破壳诞生,而不再能够维持。”他轻而易举地道出了重构世界的浩大故事,仿佛在我看来根本无法想象的高度,对他来说只是触手可及,仅仅取决于意愿的程度而已,“我们虽然不能确定世界的变化方向,却也并非没能想到那种可能性。阿圆,对于你,还有壶灵们的事……”

他微微低下头,露出了有些柔顺而谦逊的气质,仿佛此刻,他并非是图书馆的管理者,只是一个等待为自己过失承受责骂的年轻人;可他又从未放下过作为神或是裁决者的自矜,即便他现在于我处有所求,却依然不愿摈弃正确的判断,执着而僵持地难以吐露歉疚。

我想起了阿萍和那些仙人们。他们在思考未来时,视角总是很广,很远,浩大得看不见渺小的个人或是他们自己。

对要拯救的事物进行选择和取舍,那并不是一种无情,因为再多的力量与温柔都不足以拯救世界上的所有生灵。物竞天择,生命流转而不息。不同形态的生命之间,本就是存在冲突以争夺生存的权利。

我原本想诘问他,我们壶灵一族为何要经受如此痛苦而悲惨的结局。但此刻,我忽然能理解这两个人的选择了。与真正世界的命运相比,我们的存亡,那便是渺小到不值得被拿来衡量的代价。它犹如落在秤盘上的一粒沙,不足以使砝码移动分毫。

他不需要,也没有理由为作出的裁决秉持歉意。

“外面的世界如果不存在了,洞天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就算是那个擅长公平衡定事物价值的獬豸小姑娘,大概连杆称都不需要取,也能判断孰轻孰重吧。你无需道歉,相对地,我有另一个问题要问你。”

他看起来很难相信我如此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说法,而没有责怪他,却并不多问,只是点点头,平静地等待我的问题。也许他知无不言的模样并不仅仅是因为交易,而是本来就是那样的性格。

“请问吧。”

我闭上双眼,倾听感受自己的心声,然后将它缓慢地编织成语言。

对于精心构筑的洞天,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鳞一羽的爱,那才是刻在每一位壶里心底最为真挚的情感。

“消失的洞天,最后都怎么样了?”

他往来尘歌壶的次数不多,也许因为在外面的世界中,他也有被世人称为“家”的地方。我原本猜测,这个问题对于不常来访的他而言,可能是一种刁难,可他也没有面露难色,不因我的问题而感到意外。

“我在提瓦特的生命,在那一刻后也已经终结,所以我无缘见证新的世界诞生。我能获知的信息全部依赖于阅读图书馆中的记录。所以,这只是推测——”

他闭上了双眼,指尖在桌面轻点了几下,在心中还原推测整个故事,悬在空中的书籍随着他轻巧的动作沉浮与起落,与之相关的记录聚集在他身后,而后被他随意地取下一本,握在手中,却并未翻看。

我这才意识到,实际上他的生命结束得比我更早。提瓦特的神并非绝对的全能,就连全知,也仅仅在他的身上停驻了短暂的一刹,便燃尽了他的生命作为力量的代价,甚至于他只能以推测来回答我的问题。

“世界变化后,洞天的存在已被新生的世界遗忘,但在同一时期,有许多类似的事件记载引起了我的注意——关于仙境、世外桃源或是幽灵岛的传说。”

我偏过头想了一下,其中有一个词我尚且听说过,余下两个就没什么概念了,想来是别国的习惯用法。“世外桃源”一词,指的是与世隔绝的美好之地,虽与洞天有相似之处,却是人们空想的成分居多,而非能实际到达之所。

“洞天不能在新生的世界维持,但并不是消失,而是随机整合到了世界的某处,有些是高山,有些是荒岛,有些则是密林深处瀑布之后的另一番景象。对于原先就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来说,突然出现的洞天是记忆里不存在的陌生地域,所以只有偶然的一两人恰好到访,见证了洞天中的景象。他们中的多数,选择了告诉旁人自己的经历。可等他们再度返回时,洞天中依赖于仙力的珍奇树木和机关,都已经无法再维持原本的模样,所见的景象看起来就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没什么不同了。”

我断然没有想到他会以这个角度来解释洞天的结局,惊愕地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

“也就是说,洞天成为了外界的部分。那、那么,见过洞天的那些人后来……”

“虽然大多被认为是产生了幻想,或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也有些人从此背井离乡,踏上了寻找那样一方净土的旅程吧。我身后的书,都是具有相关记载的记录,如果你认为我对于洞天不够了解,判断不足以令你信服的话……”

我看着他身后密如鱼鳞林列,或是羽翼堆叠的书籍,它们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的身形笼罩其间,仿佛在这一刻,我们的故事才真正贯穿了历史与文明,甚至超越了重构世界法则的神明。

我忽然产生了潸然泪下的冲动。每一次偶遇洞天的经历,都意味着一位壶灵的苦难,以及更多的洞天被埋没。但我们心血的结晶却保留了下来,这些经历会成为传说在世人之间口耳传诵,构成人们对于美好天地的向往。我们壶灵构建理想中的“家园”的意义,不正在于此吗?

“我没有见过壶外的世界,即便这些描述只是外界的自然景象,恐怕我也无法分辨。所以,我相信你。”

平卧于桌上的书停止了燃烧,又在转瞬间恢复崭新的光亮。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在此达成。

“谢谢。”阿贝多呼出一口气,微微颔首。这一下致谢也许是出于个人的身份,所以并不折损神的绝对正确性与威严。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记录上,却又悄悄地按住自己的手,克制自己稍有急迫的心情,转向我确认道:“这毕竟是属于你的故事,你有最优先阅读它的权利。如果你想了解那位旅人,或是找回被你遗忘了的故事的话,那么现在,答案就在你的面前。”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记录的霁青色封面。出乎意料地,它终于恢复了可以被阅读的状态,我却对里面的内容不再好奇了。

诚如他所说,我在最初,确实问了他“我在等待的人是谁”,可直到听闻他的经历,我才恍然间察觉,那并不是我寻求的答案。

我的疑问,只是为了给自己经历的苦难寻求一个合理的解答,故而就连无法被证实的推测,也足以抹去内心的伤痛,使我重拾对自身价值的肯定。

因为无法找寻到自己的价值,我寄希望于那个人可以为我带来解脱,可最终的答案依旧取决于我的内心感受,而非某种事实或真相,也无关那个人究竟是谁。

相较于追寻、等待着那位旅人的他来说,这恐怕是个轻松到难以想象的答案。

一种摆脱了束缚的自由感跃上我的心间,驱使我张开自己的羽翼,舒展着如雨过天青之色的飞羽。壶灵不需要凭借自己的翅膀也可以飞翔,但也许仙人在创造我们时,想着的仍是天边的飞鸟,当壶灵想要离开视作巢穴的白瓷瓮时,便能回忆起飞行的本能,振起足以使自身跃升至空中的气流。

“不用了。虽然我等待他,已经等了很久,可实际上,知道他还在世界之外旅行,是有更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厌倦了那片洞天,那就足够了。”

仙人们教会了我爱人的情感,赐予了我【销虹霁雨】的名号,可我毕竟没有仙人那般博爱的胸襟,不会在自己的生命终结之后,依然心系一个遥远不可及的人。

“等一下——”他站起来,慌乱和急切的心情就像掷如湖中的卵石,在清澈的青色虹膜上激起涟漪。

这幅表情本不该出现在如他这般冷静或是睿智的人身上,可有些压抑至今的情绪,大概令他顽强的内心也因动摇而产生了缝隙。毕竟,那并不是真正的神明,而只是以凡人之姿被迫承担神之苦难的牲醴。

我当然知道,离开了图书馆就会消失这件事。只是心愿已了,又无留恋,在此逗留也没有意义。拥有无尽知识的宝库并非我的追求,它仅仅是为了满足眼前的这个人而存在的。

他独自一人在这里渡过了多少孤独的岁月,将探究视为自己的意义,沉默地期待着有任何一本记录能够给予他答案。可没有任何一本记录能告诉他那个人现在身处何方,它们只是旅者在漫长旅途中所留下的供他追逐的痕迹。

我的孤独已经走到了终点,但他的孤独依然要继续。或许也是因此,甚至产生了渴望倾诉或是询问的意愿,可那份为了真实而活的孤独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除了他所等待的那位旅者,恐怕再无人能分享,也无人能理解。

我终于记起来,自己和他并不是初次见面。虽然他很少造访尘歌壶,在那一晚,我想我是见过他的。能够探讨世界的真相,描绘世界的未来,甚至不惜使用谎言,独自咽下孤寂的死亡——这也就说明,他们对于彼此来说,应该都是很重要的人吧。

然而人心易改,相比于别无选择的他来说,追寻的另一人处在尘世中,要想维持不变的内心,所承受的痛苦和迷茫又是何等地难以忍受。

它经历世俗而一尘未染吗?抑或是早已伤痕累累,只是无法背叛当时誓言,而不得不咬牙坚持,麻木地行走于世?它对我来说其实不那么重要,但他们不该得到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希望你能等到那个人。”

我乘着羽翼奔向浩瀚的星空,在失去大气依托的下坠中,拥抱属于我的自由与解脱。

5

我在深夜听到了他的哭声,于是闻声前去寻找令他悲伤的来源,想要宽慰他几句。

他就坐在宅邸外的台阶上,一反常态地对于自己的外表疏于打理,长到可以垂落石阶的辫子解开了,零散的长发在身后被风轻轻吹起几缕,衣服也是仅穿着了贴身的织物,没有穿戴护具。就像是做了噩梦,然后害怕得不敢睡觉的孩子。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样软弱的性格,可我也从没见过他哭。

“你和你的朋友吵架了?”

“吵架……?”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茫然,显得完全没有理解我在指什么。就当我认为自己肯定是猜错了,准备再安慰几句时,他却忽然苦笑着肯定了我的猜测,“也许是吧。因为他欺骗自己,也欺骗我。为了能够面对死亡,他不得不说服自己,提瓦特的真相就是他的全部意义,在达成了使命之后,死亡就是最合适的结局。”

他抽了抽鼻子,站起身来,琥珀色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些水光,却似乎有火焰要从温柔的潋滟中燃起。

“可他明明就说过,想和我一起去其他世界旅行啊……”

阿贝多回想起来,那一晚空的情绪绝望近乎疯狂,做的激烈程度远超过他所能承受的,仿佛是要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什么深入骨髓或者灵魂的印记。

他在那之后很快陷入了昏睡,所以不知道其后发生的事。他并不认为自己对空说的话是谎言,就连死亡,也确实是他认可的结局,但是,空却否定了他最终作出的判断。

无法否认,在翻阅到其他世界的记录时,他内心所感受到的震撼与向往是难以描述的。遇见新颖谜题的悸动和预感到无法到达极限的绝望,几乎让他崩溃得落泪。

“实际上,这不是真正的阿卡西记录吧。”阿贝多遥望着玻璃之外的星空,据说在不被虚假之天所遮蔽的世界,就连一个最渺小的国度都比七国加在一起要更为辽阔,“以智慧为名的宇宙本源,记录着宇宙中所有信息的知识库,怎么可能是只有逝者生前记录的存在……除非,就连世界的存在形式,也在不断被改写。”

一个新写就的故事,却会以“很久很久以前”作为开头;他取缔了洞天的概念,世人却只当自己遇了仙缘,而忘记了仙人所居之处本该如此——那么故事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这样的故事,记叙又是可信的吗?

世界每时每刻都在被孕育、诞生,如果将知识的领域放眼整个宇宙,那么不断更替着生灭的每一片树叶,每一个泡沫,所蕴含的真相也是不断变化的。相比之下,竟然只有人在逝去时的主观感受才是真实确凿的。

旅行者始终知道阿贝多是一个怎样的人。在他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世界的真相时,却向他展现提瓦特之外近乎无尽的未知,温柔却又残忍地告诉他,求索之途远未到达止境。

如果他满足于在提瓦特内达到的知识极限,自然可以选择走出图书馆,放任自己的意识消散,但空赋予他第二次机会,无疑是希望阿贝多重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即便越深的渴望,也会增加他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只能永远地追寻下去,承认空就是带给他无尽未知的谜题,相信他们有一天能再次触碰彼此。

在许多世界的记录中,他都能看到空留下的线索,就像有意牵引着他的方向:那位旅行者自称他在寻找到达某一个极为遥远地方的方法,或是一位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可等到这些信息传递到他手中,旅行者早已离开,再度前往下一个世界,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久远时空之前的回忆。

“如果关于你的记录,要在见证者四十年后死亡的那一刻才能传递到我的手中,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四十光年呢?死亡只是一刹那的事情,看到你的书,我也就得到了我想知道的一切答案……”

阿贝多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所惊诧,又笑着摇头否认。也许在与旅行者,还有蒙德的家人相遇之前,他会认为这样的结局也算差强人意,但不知不觉,自己还是改变了。

死亡是最为便捷的进入图书馆的方法,可他绝不期待以那种轻易的方式获取答案。

由时间转化而来的距离固然遥远,即便以此为半径的距离足以涵盖数万个星系,宇宙中充斥了无数连光都无法透过的暗物质,我还是希望你终有一日,能跨越遥远的距离,走到我面前,向我讲述连我也不了解的未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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